【何尚】橘子汽水（一发完）
那个夏天将尚九熙用橘子汽水溺毙。
踩着嘟嘟的哨响，尚九熙扣下了最后一个三分。
看着对面不知和队友轻声骂了一句什么的何九华，尚九熙掏出五元钱，差身边尖叫着要来拥抱他的班长去买两听橘子汽水，自己却走到何九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弯了眼道，“我们赢了。”
何九华抹了把脸，伸手把手心上的汗蹭到了尚九熙纯白带着褶子的衬衫上。
冰凉的橘子汽水被交到尚九熙手里，他随手递给何九华一听，何九华也不客气，拉开拉环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日头毒辣，尚九熙手里的易拉罐直冒汗，可惜他并没有把它打开的意思。他只是盯着何九华，没有动作。
突然何九华皱了皱眉，一口橘子汽水喷出，在天上画出漂亮的弧线落到尚九熙浆洗干净的衣领。“我这牙啊！”捂着腮帮子委屈巴巴地看着尚九熙，“对不起九熙，脏了你的衬衣。”
尚九熙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衬衫下摆的几点普鲁士蓝，是昨天从干洗店带回来后在家蹭上的。反正也是要洗，“我总是会弄脏衬衫，没关系的。倒是你，怎么好好的突然牙疼呢？”
“小毛病。”何九华摆摆手，“来吧，我跟你换衬衫。要不然黏糊糊甜滋滋的回班这一路肯定招一堆虫子。”伸手居然就要脱下衣服和尚九熙换。
何九华当然记得尚九熙是很讨厌虫子的。
他们小的时候就在一起，还上了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虽然从初中开始就不是一个班。但这也不妨碍何九华和尚九熙记住关于彼此的一切，喜好、厌恶、做题时的怪癖甚至细小的饮食习惯。
他们两个就像初中学的硫酸铜分子运动实验，慢慢渗透进彼此的生活，将两色搅成一团无法分开。
尚九熙揉搓着衬衫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撩起下摆干净利落的把衣服脱了下来。
身边的几个女孩子小声地感叹着尚九熙光裸半身上令人羡慕的人鱼线。
尚九熙有点骄傲，偷偷觑着何九华，看看他的反应。
入眼的是几乎一掌就能丈量的细腰，一点点往下被皮带束紧隐没在深蓝的校服裤子里。
尚九熙吞了一口口水。
尚九熙对着镜子，整理着西服的衣领。
不知什么时候，何九华绕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咱不用紧张，反正是我结婚。”
“嫂子太漂亮了，”尚九熙突然笑道，“我怕我配不上那么漂亮的嫂子。”
何九华不轻不重地在他头顶拍了一下，“说什么呢？这怎么咱俩多年的交情毁在你嫂子上了呢？”
尚九熙笑着逃跑，跑了两步之后突然发现何九华并没有来追。他突然顿住脚步，却还是没注意直接撞在了镜子上。艳红色的唇膏糊了一镜子，算起来这还是他斥巨资买的和何九华妻子同一色号同一品牌的口红。
他随手在镜子上蹭了蹭，口红被划成一条长线，粘在镜子上。看起来像吸足了血的蚊子被碾碎肚皮留下的痕迹，有点恶心。
“九熙你快点！”不知是谁催了一句，扰得尚九熙越发的心烦。他拽着本来服帖的领带，在镜子上一顿乱蹭。他把领带重新整理好，手背抹了一把嘴唇就直接走出了更衣室：
“来了。”
“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
“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那一刻女人的声音几乎与尚九熙的呢喃重合：我愿意。
佳偶天成，一对璧人。
笑声、祝贺声、酒杯碰撞的叮咚声不断地刺激着尚九熙的鼓膜，他几乎听不清周围人都在说什么，只不过在有人和他搭话的时候哼哈应答两句。
“我们就要搬家了。”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纯白色的身影，是何九华的西装。
“啊——是吗？那我可要仔细想想该送你们什么当乔迁礼品了，等你搬家之后可一定要请我去吃饭啊！”
尚九熙回过神，举起酒杯笑的真诚。
何九华皱了皱眉：“我记得你不怎么喝酒，我特意准备了橘子汽水，怎么没见你倒？”
“啊，当然是你结婚我高兴。而且少喝一点没问题的。”
何九华皱了皱眉，瞟了一眼身边的妻。
他们搬家不到一星期，就收到了尚九熙快递来的礼物：
是一件漂亮的招财猫摆件。
巧的是同一天，尚九熙的“春物口腔”开业了。
何九华最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妻子怀孕，心情时好时坏。每次妻因为一点小事和他闹别扭之后，第二天家门口总是会有一件快递，有时会是一箱水果，有时会是玩具，甚至那天他的妻子质问他为什么不穿她给他买的睡衣，第二天家门口就出现了一套浅蓝色的家居服。
起初他没有在意，只以为是妻子剁手买的快递他没发现，直到那件家居服的出现。
是有人在，监控他们的生活吗？何九华越想越怕，终于联系了小区的保安，央他给自己看了那天半夜的监控记录。终于在凌晨两点多钟，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拿着快递盒出现在摄像里，只见郑重其事地把快递盒放在门口，并虔诚地吻了他们家的猫眼。
何九华倒吸了一口凉气，眨眨眼继续看了下去。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在他们家门口呆了好一会才走，走之前那人居然抬头冲着监控笑了一下。
何九华可算看清了他的脸：那是尚九熙。
保安大爷问他这人是谁，他摇了摇头，说没事，是很好的朋友，应该是偷偷给他送礼物来的。
“啧，你这朋友鬼鬼祟祟的，第一眼我差点没以为是贼。”
尚小贼，何九华轻笑一声，跟保安大爷道了个谢才走出收发室，在收发室门口他突然抹了一把脸，沾了一手粘腻的汗。
回到家，他把尚九熙送给他的东西排成一排，自己则站在它们面前发愣。
最后他突然想起什么，走到那招财猫面前叨咕了一句“我想要一支钢笔了。”
第三天早上，何九华打开门，发现门口静静躺着一个快递盒，他拆开看，里面是一支钢笔和一瓶墨水，他把钢笔和墨水拿起来，盒子里还有一张白卡，上面却没有字。
哦——是招财猫啊。
他拿出手机拍了张钢笔的照片，随手给置顶的几人发了过去。
何：喜欢吗？
妻：！！！！我最近正好买了字帖！
等了好久，头像为一片桔色的人都没有回答。
一直等到日落月升，手机才“叮咚”一声：
春物口腔-尚医生：喜欢吗？
喜欢吗？其实是不喜欢的，又是喜欢的。何九华说不清。
“九熙啊！何辙这孩子看着有点兜齿儿，你帮忙给配个牙套呗？”穿着朴素的少妇站在尚九熙面前笑着，把满脸惊恐的孩子往前推了推：“何辙，怎么不跟你尚叔叔打个招呼呢？”
狐狸眼的小胖孩扁了扁嘴：“尚叔叔好。”
尚九熙搂着孩子的肩膀和少妇点头微笑：“最近买了个小玩具本来想送给何小胖，但是去你们家发现没人，是搬家了吗？”
小胖子挥挥手：“我才不是小胖！”喜提少妇的暴栗一颗后不吱声直接躲进了尚九熙怀里。
“啊，九华那几天非说要给何辙换个学区房，我们就先搬进租的房里了。”“哦原来是这样。”尚九熙笑了两声就带着他转身进了诊室。
过了好久，小胖子拿着饮料呲着牙出来，手腕上还多了一个奥特曼手表：
“妈妈！尚叔叔送我无糖汽水！还送我奥特曼手表！”
尚九熙笑着掐了一把小胖子的肉肉脸，对少妇说，“这孩子哪是兜齿儿，那就是他装的。”
“尚叔叔你出卖我！”
小胖子这时候来劲了，也不是刚才那个看着牙医就扁嘴的小哭包了。
少妇对尚九熙千恩万谢，拍了一把小胖子的屁股走了。尚九熙盯着小胖子戴着奥特曼手表的手腕看了好久。
何九华你跑不掉的。
何九华发现他们家门口又出现快递了。
是一箱橘子汽水，快递箱上四个大红字触目惊心：
想我了吗？
不行，他要做个了断。
于是拿出手机，给尚九熙发了定位：
我搬家了，来聚聚。
尚九熙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敲响了何九华的家门。
“九熙你来了。”何九华开门，接过东西让尚九熙进来。尚九熙看着鞋柜上的招财猫，笑得眉眼弯弯。
“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了。”
尚九熙一惊：“我……我没有。”
“大半夜给我送礼物，我搬家了你还送，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何九华突然扔下手里的礼物，揪着尚九熙的领子大吼。
尚九熙哭了，搂住何九华的脖子吻他的眉骨。
就像是虔诚的信徒。
不知过了多久，尚九熙才松开何九华，何九华走到厨房，给尚九熙拿了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喝吧，你应该庆幸我妻子和儿子都不在。”
尚九熙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拿着易拉罐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门。
“何九华，”他突然说，“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尚九熙走了，走的干脆。何九华没想过这件事会进展的这么顺利，他长舒一口气，拿出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看着尚九熙微信朋友圈里发的照片：橘子汽水的影子在夕阳下拉的老长，旁边几个酒瓶里剩余了些酒液，日光筛过玻璃瓶子，在水泥台面上折射出几泓潋滟。
远处是“春物口腔”的广告牌，红白的配色看起来不是太喜庆，明明是下午却早早亮起了LED灯。
拍得倒挺好的，何九华想。看了看沙发上眯着豆豆眼嘬橘子汽水的儿子，突然感觉如释重负。
等等——春物口腔？他打开窗户抬头张望，硕大的红色标牌和手机图片里的一模一样。
他突然看见橘子汽水的易拉罐从天上落下，紧跟着的是尚九熙微笑的脸。
他似乎看见了脸上挂着的泪。
儿子啪嗒啪嗒趿拉着拖鞋跑到何九华身边，本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何九华蒙上了双眼。
一切都结束了。
他突然发现，尚九熙穿戴整齐见他的最后一面，他居然才穿了一身天蓝色显肚子的睡衣。
他早就不是尚九熙心里的那位宽肩窄腰的高中生了。
他还保持着捂着儿子的眼睛的姿势，突然大笑起来，眼泪划过颧骨流到了嘴里，有点苦。
哪里有甜甜的橘子汽水味道好。
尚九熙终究是用橘子汽水溺毙了夏天。
